2010年12月03日 13:54 财经国家周刊
前不久我和芬兰文化部长会谈。他说知识产权保护很重要,可以保护创作者的收益权利。我说你讲得不够,不光是保护创造者的收益,更重要的是,不保护知识产权会极大挫伤人们创造的积极性,窒息创作力。所以,保护知识产权问题,一定要把它提到一个很高的高度来认识。
创新是核心。看到这一点我们就要创造一个鼓励创新的浓厚氛围,使创意层出不穷。怎样才能出创意?就是要给创意人员创造有利于创作源泉充分涌流的环境。把创意人绑得死死的,限制得死死的,这也不能干,那也不能干,他怎么能够出创意?必须坚持百花齐放、百家争鸣的方针,鼓励人才冒尖,鼓励创意层出,鼓励实验,宽容失败。美国在这一点上是很有特点的。
《财经国家周刊》:政府应如何鼓励文化产业的发展?
蔡武:振兴文化产业,不是说政府自己去办文化产业,政府不能办企业。政府的任务是政策调节、市场监管、社会管理和提供服务。社会是文化产业发展的主体,必须激活社会各方面的创造力和活力,具体来讲就是我们要搭建政策支撑、公共服务、投融资、贸易合作、人才培养五大平台。
《财经国家周刊》:金融危机中,文化产业的各项指标逆势上扬,您分析这是什么原因?
蔡武:我想大概有三个方面的因素。第一,从世界文化发展的历史看,特别是近现代,越是在经济发生困难,或是社会发生强烈动荡的时候,人们对文化产品的需求反而趋于旺盛。因为人们需要抚慰心灵、调整情绪。美国文化产业大发展是在上个世纪20年代,即1929年世界经济大萧条之后,时代华纳、迪斯尼、好莱坞都是那个时期发展起来的。最新的例子可以说明这一点,韩国、日本都是在上一次的亚洲金融危机过程中间,文化产业获得了极大的发展机会。
第二,文化产业和别的产业相比,它以创意为核心,以人才为基础,消耗的物质资源很少,碳排放很少,但附加值很高。当前世界经济遇到可持续发展的问题,调整结构、转变发展方式,发展文化产业是最有前途的、最有空间的。
第三,就是金融危机中资金流动性过剩,这么大的资金,往什么地方投?投到传统产业中肯定是赔钱的,于是就要找新的投资点。为什么这段时间国际艺术品市场、文物市场这么火爆?因为跟文化相关的产业成为很多投资家关注的焦点,一下被放大,一下被推到前台来了。
“演员没有戏演是最大的浪费”
文化体制改革从2003年起步试点,2005年以后逐步推开,到2007年以后大面积推开,在“十一五”期间取得长足的发展。
2009年,文化产业增加值达到8400亿元,占同期GDP比重由2004年的2.1%上升为2.5%左右。
《财经国家周刊》:作为普通文化消费者,能从国有文化院团转企改制中感受到怎样的变化?
蔡武:变化很大。我们过去的文化体制,是在长期的计划经济下形成的,严重制约了我们文化的发展。
比如说,在过去的体制下面,院团很像行政机关,文工团主要是由上级分配任务,但是它接受的任务很多可能是庆典的需要,可能是某些重大政治活动的需要,这是一个方面;还有一个方面,就是我们有各种各样的评奖,从某种意义上说,也是某些政府的政绩工程,为了拿奖牌,投入很大的力量搞一台节目,然后参加评奖,评完奖之后就马放南山了。那个时候,创作的源泉不是来源于要为人民群众提供优质的文化服务,而是为了完成任务。
再有就是内部分配机制和运行机制,都是高度集中统一的大锅饭。从某种意义上讲,干多干少,干好干坏差不多,所以缺乏真正的创新动力、激励机制,创造力发挥不出来。等到我们实行全面对外开放,走到国际市场以后发现,我们有这么丰富的文化资源,但是我们的文化产品少得可怜,尤其是能够成为品牌的文化产品更少。
《财经国家周刊》:这是体制所限的结果?
蔡武:因为体制的原因,创造性、活力发挥不出来。大家都知道,上世纪50年代,我国才把过去旧的体制改成我们后来的国有体制,当然,这个在特定的历史阶段它是发挥一定的作用。但是回过头来看,梅兰芳、程砚秋、常香玉成名的时候,并不是国有院团,而是戏班子,戏班子按现在的说法就是民营院团。他们正是在闯市场的过程中,在唱对台戏的过程中,不断地进行艺术创新,不断地增强自己的竞争力,成为名角、名团,发展起来。
现在9大中央直属院团中,东方歌舞团进行了转企改制的试点。东方歌舞团过去做出过很大的贡献,但在国有体制下,它也存在一些问题。比如团里有10个排演厅,过去只有2个在使用,其余的8个都成了仓库。但去年实行转企改制以后,根据力量的组合、市场的需求,组建了东方歌舞团、民族歌舞团、民族乐团、流行乐团4个团,短短的几个月时间,为了参加直属院团展演,他们排出了4台非常精彩的节目。我去调研的时候,有演员说现在10个排演厅都不够使了,需要排队。
这就是说,体制机制的变化极大地激发了演职人员的积极性。一个演员,没有戏演,没有上舞台的机会,其实是对他最大的浪费。他只有在舞台实践中才能被观众所认识,才有可能成为明星。
《财经国家周刊》:目前的文化体制改革中,各地把地方剧种、歌舞表演都推向了市场。安徽芜湖进行了文化体制改革的试点。据我们所知,法国的芭蕾舞团、交响乐团的收入有三个来源:政府拨款、企业赞助和门票收入。也就是说,发达国家的艺术院团靠门票是养活不了自己的,那么我们的试点能成功吗?
蔡武:我们正在致力于建立各种各样的专项基金,这些基金有政府的投入,也吸引社会资金。目前,文化部和财政部正在建一个基金,各地也陆续建立自己的文化基金。有的规模小一点,有的规模大一点,目标是把大量流动性的社会资本吸引到各种文化艺术领域中来。
政府以后对文化事业的拨款不会减少,而且资助的力度还要加大,但要改变过去事业体制下养人的投入方式。以后政府投入的方式有多种,比如建立基金、鼓励创作、政府购买服务、给演出场次补贴等等。
另外一部分就靠社会资金,要靠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。他们要能够把一部分的利润反馈给社会,促进文化艺术事业的发展。比如有一个民营企业,泛海集团,捐了1亿元给中国艺术研究院设立了中华艺文奖,做了一个基金,这个基金已正式建立。
第三部分,就是靠院团自己在参与市场竞争的过程中创造票房价值。
“对文化事业的投入,应高于同期财政收入的增幅”
十一五期间,我国文化建设全面快速发展,取得了明显成效,文化的整体实力和竞争力明显加强,文化的活力和创造性进一步迸发。特别是全社会的文化自觉有所提高,对文化建设重要性的认识达到共识。面向“十二五”如何开创文化建设的新局面,蔡部长充满信心,但也坦言存在困难。11月24日,面对记者,他提出希望,“政府对文化事业的投入,增长的幅度应该高于同期经常性财政收入的增长速度。”
《财经国家周刊》: 您曾经说过文化是软实力,但决不是软任务。未来文化部怎么把这个“软实力”变成“硬任务”去做?
蔡武:前几天我和一些部门的领导同志开玩笑,我说,这几年文化建设的重要性、意义、作用,在党中央国务院提出来之后,上上下下认识都比较一致了,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,现在是该见真金白银了。
这是什么意思呢?就是我们一定要在“十二五”期间加大对文化建设的投入。我算了一下,全国文化事业费占国家财政总支出的比重只有0.4%。这个比例太低。
我本人有一个的想法,也多次在会上讲过,希望我们在“十二五”期间,政府对文化事业的投入,增长的幅度应该高于同期经常性财政收入的增长速度,这是第一个指标;第二个指标就是政府对文化事业的投入,在国家财政中的比例是不是能够提高到1%,现在是0.4%,要求不高,这是一个资金的投入。
还有就是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投入,这项工作长期以来没有纳入到国家基本建设的规划中去,对它定性不明确。比如说铁路建设、港口建设、机场建设、学校建设,我们都有指标,但是文化设施建设过去没有指标,除了图书馆、博物馆还有一点计划之外,剧场就没有,我国剧场的人均占有量在全世界都是很低的。剧场究竟应该由谁来建、怎么建,定义不清。我主张,要把它纳入到我们的基本建设规划中来考虑。比如说多少万人口应该有一个适当规模的演出场所,应该有一个指标。
《财经国家周刊》:这个钱应该由谁来负担?
蔡武:这应该是政府投入,把它作为公共设施建成,然后采取国有民营等多种方式,投入市场运营。其他项目——铁路、高铁、港口、机场,不都是这样吗,应该把它作为基础设施来做,这个认识大家现在还不太一致,我想争取“十二五”在这方面我们能有一点进展。
蔡武简历
文化部长、党组书记,中共第十七届中央委员。
蔡武生于1949年10月,甘肃省武都县人,中学毕业后当了几年煤矿工人。喜欢舞文弄墨的他,随后成为《甘肃日报》的工农兵通讯员,并被借调进报社担任1年的编辑。1978年考入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学习,后任教于北大。
从1983年7月起,在共青团中央任职达12年之久,直至1995年调任中联部研究室主任,1997年7月任中联部副部长。
蔡武第一次进入公众视野,是在2004年8月19日,他以中联部副部长的身份亮相国务院新闻办,向中外媒体介绍第三届亚洲政党国际会议的筹备情况。
1年后,2005年8月就任国务院新闻办主任。在他的推动下,中国的新闻发布制度进一步完善,发布会的信息“含金量”进一步提高。
2008年3月,在十一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被任命为文化部部长。